cofe-ish

我见过他人只能想象的奇景。

世外桃源。 短打.











此刻我在远方思念你
桃花已不觉开满了西山
如梦的旅程因你而觉醒
涌出的泪水模糊我双眼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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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“给我讲个故事吧。”
“那你听好,我可不讲第二遍啊。”



就算是他,也很久没来这里转悠了。
昨夜的雨从檐角滑落下来,散在地上化成一片晶蓝。有几滴敲在了他的木吉他上,沉重的雨滴裹挟着灰霾,使共振箱呜咽着颤抖起来。
从很久很久之前,从他都忘记选择此处的缘由的时候开始,他和他的木吉他就生根在这了。

如果你有幸路过这个街角,请记得不要在他的身旁放上一块代表怜悯的硬币。他不乞讨,他不卖艺。他只是喜欢坐在这儿,喜欢一张报纸,一个吉他,一个人,把自己和别人的喜怒哀乐弹给世界听。
每天,全世界从他的身边路过,少有人回头望他一眼。路人们摩肩接踵,为了那些在他看来引人发笑的名头乐此不疲地奔波。

男人的皮鞋擦得油亮,却没有阳光乐意在上面停留;女人的唇彩抹得艳丽,却没有春风在酒窝里驻足。所有人都是一副样子,一副世界少了他们就不能转的样子。可他们明明都这么普通,这么碌碌无为。
他轻蔑地笑一声,展平报纸边角的皱褶,在熹微的光里拨动第一根琴弦。那些嫌弃装腔的皮鞋,厌恶妖媚的唇色的阳光与微风,都灌进吉他的共鸣箱里。他再将它们排列组合,就弹出一曲给世界的清晨来。

他是个诗人。世界的诗人。诗人本应该属于寂静的远方,但他却没有勇气——应该是暂且没有勇气,离开这座纷扰的监狱。他还得吃饭,他还得生存,还得活下去。
但他也知道,诗人终究和汲汲于名利的凡人不同。他守在这里,日复一日地弹琴,甘愿并自豪地跟世界脱轨。他知道,诗人总是知道,又是一天他会等来他所有的勇气,所有的理由。






2.
“那他等到了吗?”
“亲爱的,你要知道,诗人从来不烦等待……咳,不要吵。往下听。”





世界是灰色的。
他在弹琴的时候手在弦上,思绪在彼方的云海里晃荡。他的视线飘在空中,俯视着这座城市的一切。

天是灰色的,和远方蔓延而来的灰色柏油路连在一起。人们匆匆的脚步之下扬起的尘土是灰色的,悬浮在空中的尘螨在玻璃幕墙的关押之下也沉淀出令人厌烦的灰色。整个城市是一幅硕大的画卷,出自一位落魄的画家之手。他没有钱去买昂贵的色彩,只好将墨色混了水,草草勾勒出一幅萧索的景象,因为硬要假装生机勃勃,而更显破败不堪。

他深谙这个世界的样子和颜色,所以世界也知道他的色彩。大约是为了回报这位老友日复一日的凝视,世界在那一天,难得慷慨地送给了他一大片醒目的红。



她是红色的。
亮红的高跟鞋尖把灰色的尘幕撕破的时候他恍然地抬起头,天尽头的红霞就这样和她曲卷的长发叠合在一起。他视线中的其他事物都飞速地向后褪去,她的身后只剩下无边的旷野和若隐若现的太阳。一切的灰色都被艳红洗礼了。他睁大眼睛,难以置信地望着女郎,手指胡乱涂抹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。
他从没在灰色的城市里见过这么一大片的光亮,没见过这一大片光亮后透出的令人喂叹的力量。那不是自以为是的碌碌,那是一种坚定的,从容的,对未来的难得期冀。
诗人这样妄自揣摩着,其实他也拿不准那是什么力量。因为他知道她也是向往远方的诗人,飘忽的云海将是他们最终的归属,而诗人,终究是不能被人猜透的。

那片红色向他走来,越走越近。他的琴弦随着她的步伐一根根地断开。他停下了演奏,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。
那双瞳眸的孤岛里没有悲伤也没有花朵,她眼角唱的故事现在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发生,那是紫丁香一样令诗人如醉如痴的香味,那是棕榈树一样令诗人钦佩不已的决绝。
他这么注视着她,好像注视了一个世界之久。女郎也看到了他,她回报他了一个诗人见过最深刻的笑容,那笑容里写满了桃花的芬芳。
他们凝视着彼此,一个世纪又一秒的时间。没有人说话,这世界上的所有故事,都遍布在这似长非短凝视中的某个角落里。

还是红色的鞋尖挑破的尘埃,女郎走出他的视线。去时就像来时一样,漫天的彩霞都布满了诗人的天空,然后随着她的脚跟滑出他的视线,也将他的桃花源一并带走。









3.
“她就是他的勇气吗?”
这一次,讲故事的人没有答话。






女郎在街角拐弯处的一家证券公司里上班,所以诗人几乎天天见到她。
每一次再见她时,她的红色都再艳几分。大约是画家把所有的颜料都倾注在她的身上——她的每次到来,都是朝阳携着梅花香升起。她的每次离开,都是晚霞携着梅花香落下。
美丽和震撼是能消磨人的意志的。多年以后再回忆这段时光的时候,诗人会发出这样的感慨。她是他的勇气和他的原因吗?不,并不是。因为她在的时候,诗人再也没想过去远方的事——她的眼中就有近在咫尺的远方,有唾手可得的桃花源。

她的高跟鞋敲打地面,和着他的琴音在慵懒的空气中发酵成陈年的私酿,诗人仔细地珍藏着,细细品斟,一饮一生。在这新酒变成陈酿的时间里,阳光更迭了角度;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中,角落里的柏树叶子绿了,又黄了;在他断续又连贯的琴音里,大地上的白雪融化了,又盖满了。

诗人仔细地数着这些日子消逝的真正记号。因为他是如此的了解世界这个老朋友,美好的事情,世界从来不让他长久。

终于城市规划的号子喊到了这里。女郎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,艳红已变成稀释过的红墨水的颜色。诗人很少留意周身,不过他还是不能忽视,证券公司老旧的办公楼上那个鲜红的拆字。那种红很鲜艳,却很刺眼。
他知道他是最后一次看见她了。他努力地直起身子,想要直视她眼里的世外桃源,可却没有闻到浓郁的桃花香气。
当桃花源被人找到的时候,那里的桃花就统统枯萎了。

女郎看到了他。她缓慢地,缓慢地,用尽身上最后一点颜色,向诗人勾起了一个勉力的笑容,却因为逞强的伪装,使其看上去比麻木不仁的笑更为萧索,令人心疼。
她抱着纸箱,甩起一头长发,带起一股秋风的寒意。缓慢地,坚定地,从容地走出他的世界。

诗人靠着墙角重新坐了下来。他的声带不再能发出一个音节。于是他尝试拨动琴弦,却讶异地每一根弦都断了,在很早的时候就断了。






4.
从此那个角落的吉他消失了,只剩一张报纸孤零零地匍匐在地。诗人和他唯一的老朋友,世界,挥别,最后再看一遍从屋檐角下滑下的晶蓝,向无垠的远方坚定地走去。
他是晚了些,可他终于还是出发了。

有些幸运的人见过了他离开时候的样子。他们说听见了他嘴里喃喃着些什么,还闻到他肮脏的身子上,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梅花香味。他其实在唱:



此刻我在远方思念着你
九月的海风轻抚这秋天
如梦的旅程因你而觉醒
我看到终点清静而光明

从人间到天上 从天上再到人间
这生生世世不停轮回 变幻无常

美人你一直是我的春天
是我生命中的世外桃源




桃花,不知何时已开遍了西山。






0.

“听故事的聪明人啊,现在你告诉我。
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勇气,是不是他的原因呢?”










*歌词选自歌手许巍的《世外桃源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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