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ofe-ish

【王喻】童话。

童话

文/楚昭


*摄影师王x画家喻。意识流修改重发。




0.

“你喜欢童话吗？”



1.

2015年8月22日上午10点，王杰希抵达丹麦。

出机场的时候他双手绞在一起，照相机挂在胸口晃荡。他的步履不稳，看上去就像喝多了酒，但是脸颊上没有红晕。

他来见一个人，一个很重要的人。摄影师最重要的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


那天丹麦的天气不错，风很轻柔，云的阴影斑驳地停滞在王杰希的脚边。一切都温温吞吞，若同那人一般。王杰希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子，云轻微地晃了一下。

柔和的风从车窗灌进来，扑在脸上刀割一样生疼。丹麦的的风都是温和的刀子。

就连天气都和你那么像。



计程车在海滨的一家小别墅前停下。 王杰希站在门前摇响铃铛，红木大门的味道还没散掉，看来是刚刚装好不久。铃铛的清脆在风中飘摇，好一会后，门后响起一句黏糯的丹麦语。

“hvem er du?”*

王杰希还没有应声门就开了，从门侧探出一颗脑袋，看清来人后脸上诧异的表情停顿了几秒，随即变成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。
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喻文州向后退了几步，侧身给来人让出道来。
王杰希没有搭腔，换了鞋自顾自迈腿踏进房里。上下打量了会屋子的装潢，最后在一把的白色烤漆椅前停下。
“都没变啊。”手指搁在椅背上，王杰希轻轻呼出口气。喻文州在他身后默默站着。风铃响起，风灌进王杰希的单薄衬衫里。

女巫念了一个凝固的咒语。从此公主爱上了沉眠。自负的王子傲慢地以为只有自己才能唤醒她。



2.
你连风铃都没换。王杰希想。

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。除了门换成了红木的，多添了几把家具，什么都没变。
风穿堂而过，门厅另一边的风铃也开始作响。王杰希稍稍抬头，看到了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副黑白照片，出自他手。

什么都没变，这幅照片都还在这里。
可什么又都变了。他突然想起这张照片诞生的时候他和喻文州还在一起。

晚餐的时候他们面对面地坐着，窗外的辉煌夜光洒在两人中间汇成银河。喻文州手肘撑着桌面，双眼盯着王杰希看。王杰希没理他，专注对付面前的鸡排。

“你看什么？”
“挺多年了。”喻文州的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。“你没怎么变。”
“你变了挺多的。”

“你的画，怎么样了？”
“都挺好的。买的人也多了。就还是...画得有点慢。
“还是摄影方便。按一下快门就速度搞定了。”喻文州拿起王杰希搁在一边的照相机摆弄了会。

王杰希的手猛地顿了一下。
——还是摄影方便。
青涩的青年赤裸着上身趴在王杰希的身上，右手轻轻拨弄他的左手指节，轻声嘟囔。
——也没那么方便。
王杰希空出的右手按压着少年的发尾，言语中带着情事余韵中的慵懒。
那天丹麦的阳光懒散地洒在床边，把年少两人锁进光牢里。

餐具的碰撞声让王杰希从多年前的回忆中回过神来，抬起头，青年的形象和眼前的人慢慢叠合。他晃了晃头，把一块鸡肉送进嘴里。
“别乱弄。”王杰希伸手拿回相机。指尖和喻文州的皮肤相触，他触电般地收回手。
“弄不坏。”喻文州小声嘟囔了句，低下头也摆弄起自己的餐盘。
然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。

穿靴子的猫自以为给主人带来了光，却只是把他的生活弄得更糟。



3.
第二天。喻文州说要带王杰希逛逛丹麦。

日光还是温温吞吞的，两旁的街道伸出的雨篷投下一片阴凉。喻文州绕过阴处走，他喜欢晒太阳。王杰希走在他身边，大半个身子没进阴影里。
说要逛逛丹麦，也不过就是在附近的几条街上走走。王杰希是来采风的，对那些人山人海的热门景点没兴趣。

从喻文州家走出去，那几条街上的店铺也没怎么变，欧洲的景色好像都是定格过的，封存在时间的裂缝里，等待故人来打开，观赏，恍然大悟。还有老板能认出王杰希的，对着他打个响指挥了挥手。
“你看，都还记得你。”喻文州说。
“我也没走多久。”王杰希对着旁边咖啡店。“也就两三年。”
“三年。”喻文州轻声开口。王杰希侧头看去，阳光打在喻文州的发旋上。绝佳的光影。王杰希条件反射地想。手下意识地去拿挂在胸前的相机，到一半又停住了。
“我记得挺清楚的，蓝雨画廊旁边的店面空了三年了。”
“还空着吗，最近。”
“最近租出去了。租给个老乡开咖啡馆。”喻文州摩挲起自己的手指。“很开朗，话挺多的。”

你以为物是人非的时候其实什么也没变，当你认识到到什么都没变的时候，才发现有些东西是的确回不来了。
当王杰希坐在喻文州提到的咖啡馆里时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感慨。喻文州去点单了，正趴在吧台前和店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，时不时地耸肩笑起来。
这个场面倒是很自然。
王杰希飞速地端起相机，拍了一张喻文州的背影。路上绝佳的光影早就消失了，昏暗的灯光下镜头里背对着他的喻文州显得很遥远很陌生。
他叹了口气，把目光投在自己的指节上。

谨慎的骑士望着高塔里的公主，她把长发挽起，没有放下来的意思。骑士痴痴看着，把新生的太阳当成公主金黄色的瀑发。



4.
对喻文州，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呢？王杰希把头靠在计程车窗上，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出神。
三年前他们闹掰，分手，分得还算和平。王杰希离开丹麦，离开微草摄影工作室，离开喻文州。
这三年里他们各自都过的不错。喻文州从他的生活里淡出去得很快。本来摄影师和画家就没什么交集，他们又离得那么遥远。

那他真的忘了喻文州吗？王杰希又不敢肯定。毕竟离开他之后，王杰希在温和的风里都能找到喻文州的影子。

大晴天里他会想到喻文州喜欢盛大的阳光，也喜欢夏日里汗水满满蒸腾的味道。阴雨天里他会想到喻文州讨厌被雨淋得半湿的头发，也讨厌自己给他撑伞而淋湿的半边肩膀。朝阳中他想到喻文州被镀上金的侧脸，寒夜里他想到喻文州除了躺在他怀里，不然绝不安稳的睡相......
喻文州。喻文州。喻文州。

离开了你后一切都变成了你的样子。王杰希突然想起不知在哪见过的这句话。他摇下车窗，让高架上凛冽的风灌进来。
他们都是温吞的人，要是没人迈出第一步就都像乌龟那样缩着，任谁不乐意先踏步。
王杰希有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。他觉得这第一步总该是自己迈出去。他突然意识到什么，凉风一个劲地往心里钻。

该死。他还是喜欢他。

其实这么这几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。丹麦的每条街上都留下过他们的影子，他看一眼就能想起来。
他喜欢过喻文州。他还是喜欢喻文州。
荒唐。
风划痛他的眼角，痛得他淌下几滴泪来。丹麦的风都是温柔的刀子。

他开始闭上眼想事情。
喻文州现在在做什么？
喻文州最近在画什么？
喻文州的风铃会吵到他休息吗？
喻文州。喻文州。喻文州。
王杰希才发现自己陷进去了，还被这方深沼缠得不能脱身。
太荒唐了。
既然都这样了，那为什么不更荒唐一点呢？
我喜欢他。我喜欢他。我喜欢他。

去他的理智吧。不按常理出牌的魔术师在高架上掉头，直奔蓝雨画廊。
喻文州在等他。他想。

急切得就像失去了尾巴的人鱼，因为每一步脚底的疼痛灼烧，步履总是心急如焚。



5.
回到画廊的王杰希靠在肮脏的墙壁上闭着眼呼吸，夜里冰凉的空气涌进肺里撕裂胸口，血淋淋的疼痛中王杰希突然有了种醍醐灌顶的明清。

原来没有谁在等谁。

画廊的灯还亮着。喻文州和隔壁那位爽朗店主的笑声时不时地传来。王杰希闭上眼就能看到，喻文州柔和地抚开他微长的黄发，在画布上细细描下他的样子。昏暗的幽光下，喻文州的样子看上去很放松，很开心。王杰希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了。
从分手那天起就没有了。

他抑着胸口，费力地站直身子，这两天来积累的细小的钝痛原来都没有走开。这一刻他们化为冰锥，直没胸膛。
走吗？
他想起上午阳光下喻文州发旋泛起的光影。
留吗？
他听见画廊里两人的欢声笑语。

脚尖点地划出一个圈又划回来。王杰希慢慢地蹲下，把头埋在臂弯里，躲避从四处反射来的皎洁月光。
魔术师的脑子这时候动得很快。很多无意义的东西从他的脑海飘过，全都和喻文州有关。

他缩在阴暗的角落，身后的灯火通明与他无关。他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。

王杰希脑中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阴冷的街头，女孩擦亮了最后一根火柴，然而这次，连幻影也没出现。



6.
王杰希在计程车上醒来的时候，天快亮了。刚刚在蓝雨画廊发生的事情明明只是半小时之前，一觉醒来却已如三年前一般遥远。
难受的感觉消失得比想象中快得多。他本来就是个没有太多情绪的人，照这样想，喻文州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特殊了 。
他猛地按了按太阳穴，钝痛让他绞起眉头。凌晨，丹麦的风刺进皮肤，这一次它们褪下了所有温柔的伪装，一接触就冰冷刺骨。

他现在应该想想自己之后应该怎么办，可他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。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首不知从何而起的歌。那是首美人鱼群坐在礁石上的合唱，离他最近的雄性人鱼把水蓝色的长尾搁在沙滩上慵懒地摆动，划过的地方细沙被抹成海浪的纹路。

他低下头沉吟了会，花了很久才想起那只是喻文州多年以前在他耳边哼过的小调。

他就这样呆坐了很久。刺骨的风吹开了他的衬领。伸手胡乱地理顺头发，他眼神流离地望着窗外，纵使照亮了半边天的高楼冷光也晃痛了他的眼睛。
打开窗，王杰希着了魔般地站起身，把半个身子探出去。他突然想到，有些事情现在不做，以后就再也不会想做了。
凉风灌进他的脊梁呛得他几声咳嗽。他一下子觉得这闹市里的风很单纯，很安静。
他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大吼大叫，在烈风的呼啸中他喊的名字还是那么清晰。

他喊。喻文州，喻文州，喻文州——

车在高速上奔腾，把这声音传到城市的每个角落。
他把来来往往的世界尽收眼底。

司机回头，用生涩的英语确认他究竟要去哪。他的客人坐进计程车时跌跌撞撞如同醉酒一般。
低沉的嗓音打碎了王杰希的疯狂。他愣了一会，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轻轻喃了一句。
“Airport，please.”

坚定的锡兵也会有累了的时候。所以他独自跳进燃烧着的壁炉，其实只是想融化成不必站岗的安静锡水。



7.
王杰希登上了改签的飞机，去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国家。他没有告知喻文州，草稿箱里的大段文字终究还是躺在里面等待自动删除的时候。
现在他靠在飞机座椅上闭目养神。天气和他来丹麦的那一天一样好，云大片地投影在机舱外，他甚至没有撇头看一眼。
这次是真的忘了。他想。相机挂在他的脖子上安静地垂着，他伸手细细摩挲上边的纹路。
他要去周游世界，去拍各个地方的各种样子。他知道他的成就还不止于此，只是因为心中的巨石压得他无法自由地呼吸。

现在巨石已经落入了平静的海面。魔术师轻装上阵。

王杰希打开相机，格式化了硬盘里的所有东西。过去的一切他都不想再管了。
他要去的地方没有蓝雨画廊，没有童话，没有喻文州。

小美人鱼自私地化作了泡影，而王子的生活还必须继续。



0.
王杰希走遍了世界。
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喻文州。
没有喻文州的每一个地方他都走过。

多年以后当他回想起年轻时候，会庆幸自己给了这个童话一个最合适的结局。



只是，从那以后，他就不再喜欢童话了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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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丹麦语：是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