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ofe-ish

我见过他人只能想象的奇景。

龋齿

龋齿。
龋齿

文/楚昭


他有一颗龋齿,上排牙齿左侧的第三颗。

在每个深夜,月光从窗户上方透出来铺在扬尘浮动的地板上,他的龋齿隐隐作痛。

黑暗里,他能感到血管的跳动,感到神经麻木地疼痛,舌面轻轻触到蛀面,深嘶了口气。

蛀牙,小事。他捂着侧颊蜷缩在月光里,紧闭着眼睛微颤。牙的酥麻从牙根开始蔓延,随着血管的跳动传到躯体的每个末梢,神经外露,浸沐在漆黑的颜色里。

以毫米记的伤口,涟漪出全身的僵硬。冰凉惨白的光里他脚趾蜷缩,眉头紧簇。越发夸张的痛感,他的大脑一片混沌。

在拧成一团的思绪中,他还希望能剥离出一点明清的思想。悲伤的具象化,他想,大概就是这样。从一点的伤口扩散开去,然后自作多情地铺天盖地。

他眯起眼,眼前景象走马灯般而过。沙漠里飘起的长裙有三毛的掠影,蔚蓝的天穹,马尔克斯在何塞家的浴缸里最后一次沉默,海明威的饮弹自尽……

深夜的这个时候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,痛觉就在此刻异常清晰起来。这一晚的月光格外猖獗,白色亮得骇人,照亮了一切不该在夜里看得见的东西,包括空气里的浮尘和床边书柜上的烫金书名。

《狱中笔记》、《双城记》、《春尽江南》、《人间失格》

他的那颗牙齿疼得更加夸张。血管一遍又一遍地跳动,他徒劳地张着嘴,冷风浇进喉咙里,渴望起到镇痛的效果。

他失败了。显而易见地。除了几声干涩的咳嗽他没有得到任何回报,寒风呛出了他的眼泪,可他并不打算关窗,这样会隔绝了雨后初晴时湿润的柏油路上发出的诡谲而清丽的味道,他从来都是喜欢这种味道的。

城市的光污染过于严重,以至于星星失迹早已在十多年前,他还会仰望星空的的时候发生了。只见一轮明黄的月,敛集黑暗穹顶里的所有光华。

哗众取宠,狂热的表现者。

和他很像。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后尴尬地低下了头。《红与黑》里的那个孩子,在巴黎街头晃荡的艺术家,痴迷于聚光灯下的表演,从未注意过脚下毒蛇的啃咬。他抖抖双腿,蛇牙嵌得更深。

夜已经很沉了。月光把一切事物都照得更加明晰,一切不该明晰的东西都那么清楚了。他不适合这种清晰的环境,一切都太尖锐了。白色铺遍布景,照亮他毫无血色的脸和唇色。无处可藏。

月从柳梢滑下,低沉地悬在他的头顶。银色的圆盘似在邀他上路,去一条再没人能寻到的路,到撒哈拉的绿洲里去,倒在阴影里直到死去。

那颗龋齿最后还是把他拉回了现实。疼痛,最后还是战胜了所有的思索和自负。聚光灯下的人要下场了。

他捂着那颗龋齿,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他有一颗龋齿,上排牙齿左侧的第三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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