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ofe-ish

我见过他人只能想象的奇景。

空气

*哮喘发到神经错乱

空气
文/楚昭




-1
粘稠的空气。

如同铅块悬在头顶,黑夜从隔窗里透出的沉闷压抑。几盏悬灯的漠不关心,她用掌心折磨自己前额的皮肤,又揉又拍,冰冷的指尖似乎能把皮肤剖开,把隐藏在偏高体温下的,那些庞大到几近涨破她颅骨的东西拿出来。鬼知道那是什么,不过她猜,拿出来放在秤上,大概有21g,不偏不倚。

羽绒被覆盖在她的身上,很轻,在其他部位都很轻,高高蓬起的被面也起不到保暖和保障安全感的任何作用。她的足贴着滚烫的热水袋,不知是要就被烫伤还是仍然冰凉无比——这两种感觉其实真的差不多,在她还不能独立洗澡的时候她就这么觉得了,她的母亲同她一样笨手笨脚,不懂如何调节适于孩童的体温。大约是从那时候落下的毛病,她无法区分极冷和极热的区别——都一样凉。冰冷彻骨。

昂贵的被子,她这样说服自己,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。即使她全身的其他地方如悬置高空那样轻盈而冰凉,她的肺腔,却如同存于地心的铁核,沉重,密不透风。一处绒被,她现在觉得,却沉重得像是铅块置于胸腔,粘稠到快要发酵的空气,她可怜的肺扩张量,根本不能争抢分毫。

没法平躺了。她抄起床边的三个枕头,仔细叠好,然后往上面用力地来了一拳——那个软绵的拳印没有保持很久。她沉沉叹了口气。

12:20。她看着笔记本上的时钟出神。12:01和11:59其实差很多,她想,一到12:01,我就不能骗自己说睡一觉明天就能好了。

“其实低烧是最好的工作状态。”她以前自言自语地说。在那种极度压抑的温度里,她甚至能感到每个细胞渴望逃出体外的叫嚣。多亏了如此痛苦,她的脑细胞总能陷入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——难得的机会,我可以迅速地写下我的梦。她这时想到了达利,那个为了画梦倒立睡觉的小胡子。比起传统精英,她从来觉得这种疯子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发动机,是她真正的偶像。

比起海明威马尔克斯更让人着迷,比起国木田太宰治要更发光,爱因斯坦比牛顿聪明,蒲松龄的狐仙比袁枚的日出要宏大多了。精致大于平庸,自由大于精致,疯狂在这三者间时不时插足,使世界朝着更有趣的方向走去。

12:20。她打开笔记本,还是觉得自己疯了。一个该熟睡的时间,一个该早睡的人。不过她还是打开了文档,对着空白的屏幕,迟迟没有敲下半个字母。

肺腔悲鸣,提醒她她是在拿什么作为她那愚蠢疯狂的代价。她看向房间里的空气,他们缓慢到正从窗棂上慢慢淌下,像发酵充足的酸奶那样悬而未决,摇摇晃晃地挂在杯口,或许还加了蜂蜜……沉重到能被看见流动轨迹的空气,意识到这点,她的肺腔鸣得更激烈了。

倒是很佩服自己器官的求生意志。她想。热水袋的温度一点点变凉了。温差让她意识到,刚刚的感觉的确是冷,刺骨的冷。咳嗽已经不受控了,到了这个时段,她反倒觉得自己游刃有余起来,频繁到让肌肉开始酸疼的咳嗽竟完全没法打乱她脑海里的精彩故事。

在那个故事里,还是一张床,但那床被子设计得要合理的多,让她感觉自己的确身处地壳以上。还是一样的陈设,一样杂乱的书桌,不过在那个床边,坐着的那个女孩马尾干练,指尖温暖。

仅此而已。她似乎再也不能文思泉涌了。灰色的围巾突然让她想到了北京的天。她紧了紧围巾,在一个几乎要勒死人的尺度下,尝试着坐着闭上了眼。



-2

沉重的被褥。

她的第二次醒来,没有第一次那么从容。剧烈的咳嗽仿佛是在描绘她的肺里是多么糟糕,一团乱麻。她似乎能感觉到痰在一点点淹没她的肺腔。她正了正身形,取下围巾,寒冷的空气击打在她的脖颈处,格外大声的几声咳嗽后,她仿佛已习惯了如此寒冷。

电脑屏还亮着。她睡过去并没多久,不堪重负的肺细胞不得不告诉大脑唤醒她。她蜷缩在床上用手抱着脚踝,不停地呼吸。窗棂上悬着的空气还是没有落下,让她怀疑时间是否已然静止。她又想起了达利,那个切割平整的平台,似马非马的怪物,还有那些流动着的时钟,装载着已定格的时间……她真是太喜欢那副画了。以至于她闭上眼睛,那个切割平整的平台就能变成她的书桌,这件狭小的卧室里,也有到处流动的时钟,关在树枝上,摇摇欲坠。

12:52。

困意袭来的感觉让她欣喜万分。尽管显示屏上还是空无一物,在她的脑内,早已写完一篇短篇小说。这就够了,她想,关掉灯和闪着诡谲白光的笔记本,她第二次试图闭上眼,梦里女孩的指尖温暖如旧。



-3

第三次醒来的时候,她什么也想不了,恍如隔世般地敲下这篇文章,再打开QQ,手机凉得you'ru点开了一个女孩的对话框。

晚安啦。她说。

在月亮星稀下,在粘稠空气里。

晚安。她最后一次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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