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ofe-ish

我见过他人只能想象的奇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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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方之东有日出,西方之西有海洋。漫游东西的渴望,再也不容我彷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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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最终还是忘了看星星。”

他从城市里来,青灰色的石板路敲成10x10的方块,变换着角度铺砌成的人行道,高跟鞋踩在缝里会扭到女士脚。他就来自那种地方,人群相互推搡,目光所至不过两边故作风格的商店牌头。

城市,卖弄虚实却寻不见真切的小孩,因由自诩精英的人们充斥而更显滑稽。

而现在,他看着自己的脚下。现在,这是一条毫无装饰的水泥长路,从细灰漫天的公路开始,一直延伸到山腰的尽头。路的终点属于一所小学,两年一招生,有时两个年级,有时三个年级——他很想多讲些这个学校的细节,但他也无法取舍现在小路两旁的景色。

路从中间劈开稻田,顺着山势而蜿蜒,明明终点近在眼前,又似乎绝不会行将绝路。偶能看见几个弯腰忙碌的身影,互相用一种没有翘舌的语言喊话,那种语言里弥漫了还未开发的山林里毛竹群中的莽撞味道。他第一次看见天——没有玻璃幕墙阻隔——不是破碎而是连成一片。于是就有了一大片的天,一大片的云,一大片的风和绿色,一大片的土黄和暗灰。

他向前走,为延长时间不自觉地走成了之字形。脑袋不住摇动,从左到右,虽然两边都是同样。风景大片得很粗糙,只有远方的山隐在薄雾里,给画面增添了那么一点的层次感。一只燕子从他的视野里掠过去。

两边的稻长得似乎很好。他的聪明远不够判断一群稻谷的长势,所以只能含糊其辞。摇摇晃晃着,一个之字形的拐角。他蹲下来,离小路最近的一棵稻子上有一些白色的絮,承下了几颗不大的雨珠。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下雨了。雨还很小,雨点轻到吻到白絮时会被她温和地抱住,而不是携着她一起坠入泥土。因而他没有在意,甚至还很高兴——再没有什么画面能比现在更有意境了——夕阳,黄昏,土黄的小径,公路的细灰,前方学校的旗杆,一场沾衣不湿的雨。

而我,这幅画唯一的主角。他沾沾自喜地想。就像他最近正在看的一本书,《红与黑》里的于连那样。细腻,矛盾,也优雅。

所有之前弯腰的人都站直了,连成大片的云正在酝酿一场大雨,他们压低了草帽匆匆离开。而我们的主人公,又一次证明了他的聪明不够判断一场将到来的大雨。

远方的一声闷雷炸响,他蓝牙耳机里席琳·迪翁的声音颤了一下,这是最后通牒。而他还在茫然地四顾,思考是继续慢慢向前直到夕阳换上星点,还是大吼一声冲着远方奔去更有感觉。

终于云雨腻了。为避免他叨叨絮絮又无关紧要的思考再打扰稻田,他们帮他做了决定。白衬衫上落下的雨渍一块接着一块,在全然浸湿下摆的前一刻,他转身对着雨雾一声怒吼,吼出城市里他曾忍受的所有不爽,也未曾管雨幕是不是愿意听他抱怨——大概是不愿意的,因为从云霭听见那声从喉管迸发出的雷鸣开始,雨越下越大。

他捂着耳机向前奔去,低头的目光所及只有一双褪色的凉鞋和苍白的脚趾。那条土黄的路和碧绿的田,被他甩到身后去的风景,他都没来得及回头看上一眼。但他不知道的是,那个自诩不凡的主角离开后,整幅画面的意境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。



在他躲回屋檐下后的不久,雨云发出一声嘲笑他孱弱的惊天怒吼,也同时嘲笑着从水泥丛林而来的所有自命不凡的动物。几秒之后电灯暗了下去,没了转动的电扇整间屋子变得闷热而潮湿。停电后的一切行动都困难起来。他抹黑回到房间,听到几声或许是燕子撞到窗玻璃上发出的响声。

工业革命后自以为帮助人类摆脱了自然的功臣,却敌不过几片云雨的一声嘲笑。他在黑暗一片的房间里抱着笔记本打字,突然想到这一点的时候,一只飞虫正循着着唯一的光源停在屏幕一闪一闪的光标上。

他最终还是没能看到星星。


-2016.8.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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